人生作業簿》逆風而行的孩子們 [教育百年大計]

人生作業簿》逆風而行的孩子們  自由時報電子報  2013/03/03 ◎徐正雄 去年九月底，走路環島，途經花蓮瑞穗時，一輛輛獨輪車從我身後呼嘯而去，上頭的騎士都是十多歲以下的青少年，他們彷彿踩著風火輪的哪吒般桀驁不馴。後來才知，那是花蓮一間專門收容問題少年的機構為這群青少年從日本引進的一種運動。 青少年的身體在搖擺不定的獨輪車中尋找平衡，他們需要一顆安定的心才能駕馭這種特技表演中才能看到的單車；沒有人知道他們經歷過多少失敗！他們在風中充滿自信的微笑！他們每和我擦肩而過一次就帶來一陣微風，起起落落的風，吹開我記憶的扉頁。 2000年，失業的我，在一份刊物上，看見一間收容中輟生的機構，需要才藝老師，那是我出第一本書不久後的事，因我只有高職補校畢業，考慮很久，才決定去應徵作文老師。 原以為會因學歷太低而被拒絕，意外的是面試官居然是我的讀者！我因此得到這份職缺。 從前，總以為中輟生就是不愛唸書的青少年，直到當了他們的老師，才知道每個中輟生都代表一個問題家庭；中輟生也想好好過生活，無奈現實不允許，逃，是他們這年紀唯一想得到的方法。 初次授課，我和他們一樣，也想逃開教室！他們熱烈地聊天，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想離開就離開。但如果我也和他們一樣選擇逃走，變成一個「中輟老師」，那我憑什麼教導他們？ 出生於問題家庭的孩子，現實是他們最關注的事，要他們乖乖學習一時半刻難以派上用場的作文，談何容易！只好教他們一些比較實際的東西。 我採集了很多藥用植物和常見花草，帶他們走入綠色世界；我跟朋友學習水果雕刻，回來教授他們，最後大家一起享用！教的雖是現實生活，我認為那就是作文的前置作業！ 然而，這還不夠。 討厭打球的我開始陪他們打球，運動完傾聽他們的心事，漸漸地才知道那個喜歡和我抬槓的女孩，父親曾對她做出逆倫的事；那個木訥老實的男孩，因為父親一句話，得半夜開著車，去建築工地拿取不屬於他的建材。 他們不過是一群未滿十六歲的青少年，說起那些從社會新聞才能聽聞、卻發生於自身的事件，是如此風輕雲淡，反倒是年長的我總在心裡掀起一波波的海嘯！ 我漸漸可以忍受他們偶爾煞車失靈的個性，他們也慢慢理解我為他們做的一切。後來，他們上課要中途離開時，會舉手跟我說：老師，我要離開！ 簡單的尊重，我們一起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找到，然而，「離開」二字，有時候代表他們要去出庭，那是我最不想知道的事！ 他們的故事就像一把把利刃刺向我的心臟，我的傷口往往還來不及痊癒，就又被刺一刀。半年後，我辭職了，再也無法承受這些震撼教育！一揮手，我輕易地逃開了，然而，中輟生卻仍得在殘酷的軌道上繼續運轉。 離職時，那些中輟生還來告訴我，要如何才能繼續待在這個機構當老師，他們的早熟令人心疼！ 其實，他們才是我的老師。 如今，那些中輟生應該也來到我當初教他們作文的年紀，希望他們都能安好、快樂，如同去年九月底，我在花東縱谷遇見的那群，踩著獨車，迎著風，勇敢前進的天使。